我們在此初相遇

        那人聽見遠方傳來微弱的簫邦的夜曲，然後就在匆忙行走的人海中停滯，他靠著細微的樂音尋著來源，途中還被幾個公事包和行人撞到身子，但沒有使他繼續往人群的反方向前進。 

        最後他在一家唱片行停下腳步，店面外有個展示的玻璃櫃，裡頭放著的是小小的螢幕和音響，旁邊還有一張邊框已有些許泛黃的肖像畫。螢幕播放著某次的音樂晚會，影片裡的男子正彈著熟悉的小夜曲，已經來到最後一個章節，他內心不禁緊張了起來。

        然而到了最後一聲響彈起，影片並沒有切換到那名鋼琴家的特寫鏡頭，只見一個小小的人影在廣闊的舞台，從黑色大鋼琴旁站起並鞠躬。 

        「這位是近幾年蠻有名的鋼琴家，這位大師可厲害了！」唱片行的老闆在門口旁見他似乎很有興趣的看著，便為他介紹了一番。
        「聽說他年輕時就被挖掘出有音樂天賦，還被帶去國外參加許多表演呢，但有趣的是他到這把年紀才願意出來，還真是一個怪人哈哈哈！」 

        「也許是覺得沒人想看老頭子的笑臉吧。」那人輕輕的回應道。 

        他對那扇鋼琴房的落地窗、還有正坐在旁邊彈著曲子的學生、不遠處的小茶几上擺放的那杯紅茶......仍在腦海裡深深的存在。
        還記得那位與他年紀相仿的初學者，特別喜歡挑簫邦的譜來練習，一開始的時候，總能看到他不時地皺眉--那是他發現自己彈錯時會露出的壞習慣。

*****

        「別皺眉了，你笑起來比較好看。」

        某天我不經意地說了之後，我便不再看到他皺眉了，取而代之的是，在彈完整首曲子後微微勾起的嘴角。
        平時就沒什麼表情變化的他，沒有差錯是理所當然，所以也不會高興，而現在的他多了一份色彩，在他失誤的時候。

        「這樣如何？」在那之後的第一次公開比賽結束，他露出輕佻的淺笑看著我問道。

        「很好看，但我不喜歡。」我對他說。「我不希望別人看到你的笑容。」
        聽到我的回答又令他笑得更開，像是藏不住的溫柔神情，他用那雙在黑白鍵遊走無數次的手輕撫著我臉。

        一種憂傷，一種短暫的香。
        沒過多久，他開始有了點名氣，在富裕的家庭環境下，他們決定要找專業的導師來栽培他。

        那之後就沒再見過面了。 

       但是他的琴聲依然在我耳邊徘徊。

*****

        「怎麼？難道客人您認識這位嗎？」
        老闆一臉好奇的視線盯著他，像是要把他身上的大衣給盯穿了。

       「不，我和他是第一次見。」

        那人看著小小的螢幕，看著裡頭小小的、背對著鏡頭的人影。
        始終沒能看見他的表情。